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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点符号也要翻译

发布日期:2019-05-19  ::    浏览数:1915 次    信息来源:
      标点符号也要翻译?有的读者在看到本文的这个标题后也许会发出这样的疑问。说实话,我本人在初学翻译时对这个问题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模糊认识,以为标点符号有什么必要翻译呢?把原文中的标点符号照搬到译文中来就是了。
  然而,随着自己积累了一些翻译经验,更重要的是,随着自己仔细研读了一些名家的译作,有意识地去注意一些优秀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时对标点符号的处理,我才认识到,我以前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标点符号表面看去,似乎只是起一个断句的作用,其实它还蕴含着一些文字所无法包含的独立的意义。标点符号是原文文本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们与原文的文字合在一起,共同表达原作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但是,标点符号在翻译的过程中,从一种语言文字被传递到了另一种语言文字中,它也会发生变异。有些在原文中很适合的标点符号,如果照搬到另一种语言文字里却会显得很不合适,严重的甚至会损害译文想要传递的原文内容。因此,一个认真负责的译者,如果他想尽可能确切、完整地传递原文的信息的话,那么他自然也就有责任把蕴含着独特信息、起着文字所无法替代的作用的标点符号连同原文的文本一起翻译出来。如果我们留心一下优秀译作对标点符号的处理,我们就不难发现,有时候,因为一个标点符号“翻译”得好,一句甚至一段译文会因此而熠熠生辉,令读者过目难忘。谓予不信,请看下面这一例句:
  例证
  Father’s attitude toward anybody who wasn’t his kind used to puzzle me. It was so dictatorial. There was no live and let live about it.
  这是美国作家Clarence Day(一八七四-一九三五)写的Life with Father一书中的两句话。著名语文学家吕叔湘的译文如下:
  从前我总不懂父亲为什么对那些脾气跟他不一样的人采取那么个态度。那么专制!一点儿“你好我好”也没有。
  (《吕叔湘译文三种》,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第四八三页)
  这里在“那么专制”一句后,吕先生把原文中的句号“译”成了感叹号,既符合译文的习惯,又极为传神,把原文中叙述者的内心感情烘托得维妙维肖。假如我们照搬原文的句号,试想,译文还会有如此生动的阅读效果吗?而在“你好我好”这个短语上面加了个引号,也使这人这更加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
  下面这个例子正好与上述译例相反,这是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在翻译萧伯纳一个作品时有意把感叹号“翻译”成句号的例子:
  Now I know why Ladies is so clean. Washing’s a treat for them. Wish they could see what is for the like of me!
  杨宪益的译文如下:
  咱现在才明白太太小姐们怎么那么干净。她们洗澡真舒服啊,咱希望她们也能看看咱们怎么洗。
  原文“Wish they could see what is for the like of me!”句末是一个感叹号,但杨宪益把它“译”成了句号,显然是意识到原文中虽然用了感叹号,但原文中那个说话者情绪和心态并不是愤慨和激昂,若在译文中照搬原文中的感叹号,就有可能误导译文读者。
  现在再看看下面两个例句中译者对原文中那个逗号的“翻译”:
  But in three hours we reached our destination, Vladimir Prison.
  但三小时后我们就到了目的地——弗拉基米尔监狱。
  The search narrowed down to one plane, the B-25 Mitchell medium bomber.
  研究范围缩小到一种飞机:B25米挈尔中型轰炸机。
  上述两例句中的逗号分别被“翻译”成了破折号和冒号,语气显得顺畅而舒缓,语句的主题也因此而显得突出和鲜明。假如在翻译时分别都照搬原文的话,前者译成“但三小时后我们就到了目的地,弗拉基米尔监狱”,后者译成“研究范围缩小到一种飞机,B25米挈尔中型轰炸机”,译文文字完全一样,但其阅读的效果恐怕就大异其趣了。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有不少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时并没有意识到标点符号的独特作用,意识到标点符号也需要“翻译”,他们或是过分拘泥原文里的标点,不敢越雷池一步,机械照搬;或是根本就就没有认识到标点符号在译文中的作用和意义,无视对标点符号的“翻译”,从而使译文的层次显得模糊,结构显得紊乱,从而造成歧义,有时甚至有违原文的本意。试看下面这则选自狄更斯小说《奥列佛·屈斯特》中的例句:
  Even in the Beggars Opera, the thieves are represented as leading a life which is rather to be envied than otherwise; while Macheath, with all the captivations of command, and the devotion of the most beautiful girl and only pure character in the piece, is as much to be admired and emulated by weak beholders, as any fine gentleman in a red coat who has purchased, as Voltaire says, the right to command a couple of thousand men, or so, and to affront death at their head. (Charles Dickens, Oliver Twist)
  译文:
  即使在《乞丐歌剧》中,窃贼的生活也被表现得令人歆羡不置:麦克希思具有支配一切的魔力,剧中最美丽的姑娘和纯洁的人物对他一往情深,意志薄弱的观众对他像对伏尔泰所谓买得指挥并率领两千人与死神搏斗之权利的戎装豪杰一样钦佩之至,竭力仿效。(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
  这一例句中,原文中一个分号把整句长句一分为两个层次:前一个分句中是说明窃贼们受到歆羡的情况,后一个分句则描述强盗头子麦克希思受到歆羡的情况。但译者把原文中的分号“翻译”成了冒号,就歪曲了原文的意思,至少使原文的意思变得含混不清,似乎这整个句子就是说的麦克希思这一个窃贼。另外,“剧中最美丽姑娘和纯洁的人物”中用了一个“和”,使意义也有所走样,似乎这里有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有人对这一段译文进行了修改:
  即使在《乞丐歌剧》中,窃贼的生活也被表现得令人歆羡不置。麦克希思具有支配一切的魔力:剧中最美丽的姑娘——唯一纯洁的人物,对他一往情深;意志薄弱的观众对他钦佩之至,竭力仿效,就像对待伏尔泰笔下的那些买取指挥权、统帅数千士兵、临死不惧的戎装豪杰一样。(参见许有江《试谈标号符号在译文中的修辞作用》,载《中国翻译》,一九九七年第六期)
  修改过的译文整个段落的层次变得清晰了,原先可能造成歧义的地方,不会再引起歧义了,而这一切都与标点符号的“翻译”分不开:“歆羡不置”后的一个句号阻断了通往歧义的道路,而“美丽的姑娘”后面的一个破折号,则使得原先似是而非的“两个人”明确变成了一个人。至于句中“一往情深”后面的一个分号则使得整个句子变得层次更加分明,语义也更为显豁。
  说到分号,我发觉在英译汉的译文里,一些译者对分号的“翻译”最为忽视,通常都是照搬原文,结果对译文的语气、结构层次、甚至译文意思都产生了不很好的效果。例如以下两句译自英国散文家约瑟夫?艾迪生(Joseph Addison)的名篇《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遐想》(Thoughts in Westminster)句子:
  例一:
  每当心情沉重的时候,我总是独自一人去威斯敏斯特教堂;那里肃穆的气氛,教堂特有的神职,庄重的建筑,在那里安息的人们的身份地位,无不给人的心里注满一种忧郁,或不妨说令人沉思,令人欣然。
  例二:
  我走进教堂,观看别人挖一座坟墓;只见挖出来的每一铲新的腐土中,都混杂着骨头或头颅的碎块,曾几何时,这些碎块还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呢。看见这个情景,我暗自思忖,在这座古老的大教堂的路底下,混埋着何等众多的人啊;男人和女人,朋友和敌人,牧师和士兵,修士和受俸牧师,全都变成了碎块,混在一起;美丽、强壮、年轻的人,和年老、力衰、畸形的人,毫无区别地杂处在一堆之中。
  (《英国散文名篇欣赏》,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五年版)
  例一中照搬的分号显然不妥,它使得译文失去了均衡,如果“翻译”成句号的话,就不会有失衡的感觉了。例二中的三个分号也不全符合汉语的规范:第一个分号可“译”成句号,第二个分号则可“译”为冒号或感叹号,第三个分号倒是可以照搬,但必须在把第二个分号“译”为冒号或感叹号后才会觉得适当。否则,“美丽”后面的内容就会被读者误认为是整个段落的第三部分的内容,这显然是不符合原文意思的。
  由此,我不由得想起了王佐良先生翻译的英国散文名家培根的名篇《谈读书》。王先生这篇译文在中国翻译界可谓有口皆碑,但人们往往只注意王先生的文采斐然、略显古奥的雅训译笔,却忽视了王先生对原文标点符号的“翻译”。这里我们不妨对照原文引一段王先生的译文,以一窥王先生在翻译文学作品时所独具的匠心。
  下面一段原文中分号用得特别多,但佐良先生的译文显然自有主张。请看:
  Read not to contradict and confute; not to believe and take for granted; nor to find talk and discourse; but to weigh and consider. 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 swallowed, 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that is, some books are to be read only in parts; to be read, but not curiously; and some few to be read wholly, and with diligence and attention. Some books also may be read by deputy, and extracts made of them by others; but that would be only in the less important arguments, and the meaner sort of books; else distilled books are, like common distilled waters, flashy things.
  译文:
  读书时不可存心诘难作者,不可尽信书上所言,亦不可只为寻章摘句,而应推敲细思。书有可浅尝者,有可_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换言之,有只须读其部分者,有只须大体涉猎者,少数则须全读,读须全神贯注,孜孜不倦。书亦可请人代读,取其所作摘要,但只限题材较次或价值不高者,否则书经提炼犹如水经蒸馏,淡而无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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